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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欢树的民间传说_合欢树的故事讲了什么?

时间:2023-10-05 编辑:有一个姑娘 浏览:0

  合欢树的民间传说_合欢树的故事讲了什么?《合欢树》是史铁生怀念母亲的一篇散文。文章用平淡的语调,按时间顺序分别叙述了作者十岁那年由自己作文获奖引发的一件事情、二十岁母亲为他治病和鼓励他写小说的事情以及三十岁以后对母亲的那种压抑在心里、让自己又悲痛又愧疚的思念。这篇文章被选入人教版普通高中课程标准实验教科书语文选修系列《中国现代诗歌散文欣赏》教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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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兰姐在网上聊得火热的时候,父亲打电话来说有人正在拆老张的治安亭,让我快帮忙想想办法。兰姐是我门对门的邻居,有个接近白痴的网名,迷惘。

  有人要拆老张的治安亭?我电脑都没关,飞也似地跑了出去。物业管理公司的几位保安在拆治安亭,指挥的是肥队长。这位肥队长与我倒是有点交情,几个月前朋友请喝酒,他刚好也在;之后,我们在小区内遇见就停下来互表景仰之情,敬支烟什么的。

  治安亭和旁边的合欢树都长一块了,树冠几乎把整个治安亭都包裹在里头。亏了这一左一右两棵合欢树,在大热天的时候,老张在这个一半铝合金一半玻璃的治安亭里头呆得下去。

  老张可怜兮兮地站在一旁看着保安拆他的“发型屋”。父亲拉着小正的手在一旁安慰着老张。保安的动作相当粗鲁,不少树枝被扯断了,一块玻璃“砰”的一声在地上摔碎了。肥队长问候了手下的亲人和祖宗。做保安的,大都粗鲁,包括肥队长。

  我过去问肥队长这是在干吗,肥队长看了我一眼说他也没办法,上头指示把这个治安亭拆了,是我们这幢楼的业主坚持要拆的。拆掉一个治安亭,我们小区就会多一个停车位。我们这个小区人多车多,每天晚上六点半后,小区内绝对不会再有空的车位。以前车少,小区的车位是固定的,谁租了就是谁的;可以包月,可以包年,可以一次包好几年,包得越久打的折越低。后来,小车像不用钱似的离谱地多了起来,谁想要租车位都得设法巴结肥队长之类的物业管理公司的干部。没长租或者租不到车位的人就有意见了,去跟物业管理公司吵,把所有的固定车位吵没了,变成大家一视同仁,谁回来得早谁就有车位;回来得晚了,你只好将车停到外面的大街上,运气不好的时候会被警察开罚单。

  住在我们这个小区的老百姓日子不好过,不是菜价高得离谱就是车位缺得让人发疯。

  为了增加一个车位拆了一个废弃的治安亭,听起来非常合理。问题是,这个区里废弃的治安亭有好几个,为什么偏要拆老张用来赚钱养家糊口的这个呢?无端端的,又是哪个闲得慌来打这个治安亭的主意?

  治安亭在我们的注视之下被一点点地肢解了。肢解出来的铝合金和玻璃被小心翼翼地堆放在一起。这些都是可以卖钱的。今晚,这几个保安大概能喝上一顿比较像样的酒了。保安们在沉默中训练有素地将已变成废品的铝板搬上早已经准备好的手推车。我们这个小区的保安简直不像保安,有时候像机器人,有时候像土匪。

  说他们像土匪是因为他们都很野蛮,是一群欺善怕恶的小杂种。有一次我拖着小正在路边走,一个小保安骑着单车从旁边飞一样经过,把小正带得摔倒在地。保安停下来,头还未回过来就高声喊:“妈的,怎样走路的!”我蹲下去检查了一下,看到小正只是受了惊吓,并没有受伤。保安又说:“以后走路小心点!”我狂怒,跳起来一脚把他的单车踢飞。保安一愣之下站到我面前,瞪圆双眼,像要跟我干一架。我扶正眼镜,咬着牙对他说:“你敢碰我一下,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我不是吹牛,这个保安,负责的就是我家附近这个区域,时不时看到警察用警车送我回家。保安见到人民群众像猫见到老鼠,见到警察是老鼠遇见猫。金木水火土,五行相克相生。之前有一段时间,我跟公安局某些领导关系好,他们有些难度大的采访就请我客串帮忙,我不大愿意接这种活,又推不脱,只好存心托大,非有专车接送不去,有时候我也给他们上上培训课什么的。那保安大概是被我的气场镇住了,站在那里干生气但又不敢嚣张。我骂:“你瞪鸟的眼!道歉!”几个保安围了上来,有人用对讲机向上面报告。我重复:“道歉!”别的保安出言声援那傻保安,我一字一顿地说:“无关的人,都他妈的给我闭嘴,这里是有视频监控的,我看哪个敢乱来!”僵持中,肥队长骑着摩托车赶过来了,一见是我,问明情况,又检查了小正的确没受伤后让那保安道歉。小保安不肯,我说再不道歉,我马上报警,然后带小孩去医院验伤。肥队长使劲拍了一下小保安的肩膀,小保安低着头小声说:“大哥,对不起。”我说:“你要向小朋友道歉,不是我。”他蹲下来跟小正道歉。倒是把小正吓到了,扯着我的裤腿躲到我身后。我得理不让人,警告那小保安,以后见到小朋友躲远点,别他妈的像傻逼一样到处横冲直撞。

  拆了治安亭后,两棵合欢树形成了一个拱形的树洞,看上去有些像童话故事中的布景。

  现在的问题是,虽然治安亭拆去了,但两棵合欢树长成这样,枝枝丫丫的,树枝少了亭子作依靠,耷拉了下来,小车也开不进去。我跟肥队长说,你看你们这不是在瞎折腾吗,亭子拆了也变不成停车场。肥队长耸耸肩说这我就不管了,反正我只负责把亭子拆掉,别的老子就不管了。

  地面乱七八糟的,泥土、树枝、玻璃门窗、金属条、碎玻璃,再加上左一个箱子、右一张凳子、前一块镜子、后一个脸盆。老张理发的工具被杂乱无章地摆放在周围,好像是从半空中扔下来一样狼狈不堪。老张望向我的眼神很是无辜和无助,可是,我能帮得上忙么?在这个小区内,我能给他提供的帮助远远不如一名保安。

  老张的衣服上也粘了土,灰灰白白,他是不是刚才与保安发生肢体摩擦了呢?老张跟父亲同龄,六七十岁的人,花白头发。在那一刹那间,我以为被人欺负了的老张是我的老父亲。父亲眼中的悲伤,一点也不比老张少,他明知道我帮不上忙,却时不时用期许的目光望向我。我庆幸自己的父亲不用像老张那样做一名剃头佬。

  我把肥队长拉到一边,问他这个治安亭到底是哪个业主坚持要拆的。他把头转向老张那张愁苦的脸说:“你们这幢楼总共六层,一楼是单车房,住了九户人家,你自己不是,还有八户有可能……”我又敬了他一根烟。他小声说:“公家的人,一位科长。”“朱科?”我脱口而出。肥队长望着我苦笑,说:“为了这个事,那鸟人找过我们经理好几次,还让上面的人给我们老板打电话。”为了拆个小亭子,费这么多心思,上头的人情都动用了,这多少显得有些怪诞。

  “朱科?我家对门的朱科?”我问。肥队长在我们这个区的时间很长了,每个月都逐家逐户抄水表,对我们这里的情况非常了解。肥队长说:“你们这里,有人买新车了。”果然是那王八蛋,自称朱科的朱科,兰姐的老公,朱文智那个身体经常生病的父亲。这杂种,禽兽不如,我诅咒他中风。他们家本来有一辆广本,上个月多买了辆别克。这辆别克,一度成为我老婆对我指桑骂槐的重点道具。我老婆的意思是说,看人家朱科多本事,几十万的车说买就买了。按我老婆那种狭隘的说法就是,如果朱科不是碍于身份的原因,他买的肯定是奔驰宝马,再不济也是奥迪凌志,而不是区区的一辆小别克。

  刚才还阳光普照的,这会不知从哪飘来一块大乌云,一个响雷后,天暗得像黄昏。老张抬头看了一眼天,弯下腰,默默地将自己的东西收拾、打包。雨滴像小石子砸在身上相当痛,父亲把小正搂在怀里,转身像待老朋友那样让老张到家里去坐坐,等雨停了再走。老张努力地笑笑说不了。雨突然下得很猛,我冲过去,抱起小正就往家的方向跑。父亲和老张各抱着一堆东西在后面赶。等我们冲进楼道,都半湿了。父亲让我去帮老张把单车也推过来,老张说,一辆破单车没什么好推的,反正也淋不坏。父亲再次邀请老张到家里去喝口水,老张不知从哪掏出个水壶仰头就喝。老张不肯到家里去,父亲就陪他坐在楼梯上抽烟。我带小正回家换衣服。

  一连几天,父亲都因为老张的事闷闷不乐,长时间地坐在窗边看报纸。

  这是星期六下午发生的事。

  2

  这个星期六,我睡到中午,才被父亲炒菜的油烟味薰醒了。不知父亲是怎么一回事,对抽油烟机有严重的抵触心理,每次炒菜都只开排气扇而不肯开我家那个杂牌的抽油烟机。当然,那个杂牌抽油烟机的排烟功能也好不到哪里去。我现在用的家电,基本上都是杂牌货,贪便宜买的。十年前,我头脑发热,在这个全市房价最高的小区买下这个套间又装修了后变得一穷二白。办入伙酒前,母亲过来看到空空荡荡的房子后受不了,偷偷塞给我一万元她好不容易才存下的私己钱。抽油烟机、空调、冰箱、电视、沙发、床,等等,等等,什么都要买,所以我只能挑最便宜的买了。连我自己都料想不到,这些杂牌货我居然用了整整十年而且现在还在用,不是我不想更新换代,不是缺这个钱,我老婆也总吵着要换,是我这个人懒,怕折腾。你想想看,把这些东西都换了,是多大的工程?不等于把家重新装修一次吗?将就着用吧,我总是这样坚持着。有次被老婆埋怨得烦了,我喊:“等老子有钱了买别墅,屋里所有的东西都要买最贵的,不贵的你买回来我都扔掉!”也正是因为我这样的个性,令我在同一个单位一口气做了十年,被杂种陷害了一次又一次,旧同事换了一批又一批,我也还原地不动。动来干啥?过得去就行了。反正我是个没什么野心的人,只喜欢慵慵懒懒地过日子,任何一份工作对于我来说都是在为退休后的美好生活作铺垫。

  我总是熬夜,身体透支得严重,每到休息天睡眠就变得失控;如果李小正这个小流氓不在家里闹腾的话,我在每个星期六和星期天能睡一个对时,即连续睡十二个小时。知子莫若父,父亲虽然很少跟我们一起住,但他还是很了解我的生活习惯的,知道我晚睡迟起,怕小正早上起来吵闹,一大早就带了他去公园玩。

  被油烟味薰醒过来后,我问父亲小正上哪去了。父亲说:“在楼下跟别的小朋友打乒乓球,我的朋友老张帮忙看着他。”“我的朋友老张”,这句话是小正发明的;不久后,那些在小公园附近玩的小朋友都这样喊。现在,我刚从老家过来没几天的老父亲也跟着小孩子们一块瞎起哄。不过,父亲说他与老张是朋友也没有错,自从我搬到这里来住后,父亲与老张就认识了。老张说父亲有福气,养了两个争气的儿子;父亲说老张好本事,靠剃头在城里买下一套房子,还供了两个孩子读大学。老张有四个小孩,大的两个已经工作了,小的两个还在读书。他们颇有点相见恨晚的意思。这些,都有好几个年头了。父亲与老张因为是同龄,投缘,可聊的话题多。只要父亲过来我家,白天我们上班,小正上幼儿园,他们就总在一块儿聊天,聊到没什么可聊的时候就下象棋、打打乒乓球什么的。在小公园里有张水泥乒乓球桌,没人剃头的时候老张就组织小朋友们打擂台赛。不是周末的白天,老张几乎没有生意。我有时提前回家,经过治安亭,有时见到他在看书,个别时候则是在发呆。在武义调进我们单位前,我是一位对工作有着狂热热情的人,经常拿自己编的杂志回来给相熟的人,老张是其中之一。曾经做过代课教师的老张爱看书,有时候会跟我讨论一下我编的那些小说。

  暑假期间,我不知怎样处置正在读一年级的李小正同学,只好厚着脸皮把老父亲从老家弄了过来。父母亲在老家过得逍遥,不大肯到我这里来住,一年中加起来有个把月就不错了,每次都是来去匆匆。这样让父亲或者母亲过来,非要有我要到外地出差,或者暑假到了、没人带他们的宝贝孙子这么严肃认真的理由,才搬得动他们。别以为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远,其实不是的,我们只是相隔区区的一百公里,而且还是全程高速。对于父亲来说,我们这个城市,是他的异乡。他年纪越大,就越不想在我这里待,说担心身体突然转坏,他会客死异乡。父亲的这一古怪想法令我啼笑皆非,但我又不大敢跟他讨论这些。像大多数老年人一样,父亲怕死,怕到极点。作为一位受过高等教育的壮年男人,我承认,我是失败的。很多时候,我看到别的小孩都是妈妈在带时总是心生羡慕。我们家小正,总是像条尾巴一样粘着我,时常令我气急败坏。男人么,应该到外面闯荡;就算没什么正经事做,也要喝下小酒,搞下娱乐,打打马吊牌什么的,而不是他娘的被一个小屁孩长年累月地困在家里面。

  学校放了三天假父亲才过来的。家里没人带小正,我请了一天假,另外两天只请得到半天的假;这些天,单位的某些事情,非得我亲力亲为不可,所以我去上班的时候,是硬着头皮把小正放在楼下,请老张帮忙照顾的。这个情况,父亲是知道的,所以他特意给“我的朋友老张”带了点家乡特产。

  其实,这三天,小正还未放假,只是考完试后,学校让所有的小朋友都写了请假条,说小朋友们自愿不回学校上课了。狗屁的自愿,老子恨不得学校连寒暑假都不要放。这就打乱了我的计划。父亲不是说来就能来的人,他在老家的事多了去了。这一次,父亲不肯临时打乱计划提前来是因为家里的母狗刚生了小狗,他要在家里照顾那些小狗几天。母狗是头胎,他怕它不够在行……晕吧,他在电话里跟我讲这些的时候我也有点大脑缺氧。

  放暑假的时候我们其实可以把小正送去托管的,寒假的时候就是这么做的。这么做的后果是在短短的寒假结束后,李小正的视力降低了很多,吃了一个多月药才恢复过来。被托管的孩子整天都在看电视。另外,寒假结束后,我花了整整两个月才把他在托管时养成的众多恶习一一纠正回来。去到托管处的当天晚上,他那张欠揍的小嘴就开始不停地讲脏话,比如大声祝邻居大妈得子宫癌,在路上遇到熟人主动过去问候人家的老母亲。托管处是个大染缸,李小正这种海绵式的傻孩子,身处其中,是无法独善其身的。我以为自己是个文化人,不允许自己的孩子没有教养。

  3

  午饭,我吃得心满意足。大多数人迷恋的是妈妈的饭菜,我迷恋的是爸爸的。在我们小的时候,父亲只有在年节才会显一下身手走进厨房,但就是每年之中这有限的几次味觉刺激便足以令我终生铭记。

  吃太多了,不知不觉间多吃了一碗饭,我饱得抚着肚子到楼下散步。老婆的手艺还比不上单位饭堂大师傅的,更别说我宝刀未老的父亲了。平常的日子,父亲不在身边住,吃饭对于我来说,无论在单位饭堂还是家里,都是一种折磨。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可惜我老婆不知珍惜,当年硬生生地把我父母气回老家,弄得二老从此轻易不再踏进我的家门。多久没有在饭后一个人静静地散步了?父亲帮我带着小正的感觉真好。父亲每次到我这里来,我都会有种回到少年时的错觉,误以为小正不是我的儿子,而是一个比我小很多岁的弟弟,我们一起受到父亲无微不至的照顾。

  我出门的时候,小正的一碗饭才吃了三分之一。小正吃饭时容易分心,慢得出奇,总是磨着让我们喂他。为此,我多次跟老婆发飙,让她注意点儿,别总是喂孩子,把他宠坏了;但没有用,难教的不是小孩,是大人。一个家庭中,孩子的问题其实是大人的问题,我与老婆之间的矛盾冲突在儿子身上得到了很好的体现;就拿吃饭这个问题来说吧,我要求快七岁的小正每餐饭要在半小时内吃完,吃不完直接倒掉,之后,这顿饭至下顿饭之间,除了开水,他任何食物都不能再吃。这个规定,如果我在家的话非常坚决地执行,把李小正饿了几次后他学乖了,不敢再拖拖拉拉。我出差一周后,李小正再次变回到了每餐饭要花一个小时,甚至接近两小时的状态。李小正非常得意地告诉我,如果他吃得慢了,妈妈就会喂他。一个已经读小学的孩子居然还要喂,我气不打一处出,毫无意义地对着他大吼大叫。如果儿子不要我怎样照顾,我也就懒得多管了,他爱撒娇找他妈妈撒去,我眼不见心不烦;要命的是,这个儿子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在带,快五年了,我没休过一个完整的周末,都在带孩子。我觉得自己被家里这些琐碎的事情弄得都抑郁了;再这样下去,我怀疑自己早晚会变成一枚炸弹,“砰”的一声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

  下楼梯的时候,遇到对门的兰姐两公婆回家。我说兰姐好,兰姐用鼻子嗯地应了一声。他们俩的脸黑得像锅底,尤其是总让别人喊他朱科的老朱,脚步浮浮,好像想要打通任督二脉却走火入魔只剩下半条人命似的。老朱第一次跟我讲话的时候跟我讲:“你好,李科,我是朱科长,以后你叫我朱科就可以了。”这是平生第一次有人喊我李科,虽然我那时的确是一位副科级干部。估计他们的宝贝儿子又搞出什么新花样,才让他们这么灰头土脸的了。老朱和兰姐夫妇在机关里工作,在单位的时候喜怒不着形迹,回到家后都是怒形于色。我在家经常听到他们家轰轰烈烈的争执声,有时候是夫妻俩吵,更多的时候是他们两夫妻一块声讨他们的宝贝儿子朱文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运气不好的时候,坐在窗边都有可能被雷劈。这几天,兰姐把我当成了知心大哥,把家里家外的事情一股脑儿倒给我,希望我在专栏里能给她指点迷津。想到这个,我有些庆幸自己是个低调的人,对谁,包括我的老婆,都没讲过我其实就是报社情感栏目的主持人嘉林哥。这会,如果兰姐知道她的“知心人”嘉林就住在她家对门,以她那样爱冲动而且得理不让人的性格,保不成不会拿刀捅了我。

  午后的小区安静得有些出人意料,我还以为自己踏进了无人区。逛到市场边,在流动小贩那里买了几斤粉蕉和几只水蜜桃就回家了。父亲的牙不好,只能吃些柔软的水果。固定档口的水果贵得离谱,我实在是买不下手,虽然那些水果看上去更诱人。我们这个小区菜市场的东西全市最贵。有人说,住在我们这里的人是最不怕失业的;如果你失业了,早上起来,去600米以外的城南市场买几把青菜回来卖,一斤都能赚两元钱。我们小区菜市场的青菜比600米外的市场贵一两元是事实;不是玩笑,水果更离谱,新上市的和高档进口水果,比别的市场贵四五元是常有的事。

  为什么我们这个区的东西贵成这样?原因很简单,小区里住着很多公务员。十年前住在我们这里的,不是有钱的就是有权的人。现在,这些有钱的或有权的,大都搬到别处去了,只有极个别的,像我的邻居朱科长那样,因为某种原因,留了下来。有钱有权的人都搬走了,但由于他们曾经的存在而被哄抬起来了的物价却未能随着他们的离开而有所回落,相反,还有继续向上飙升的迹象,小贩们的胃被撑得太大了。

  回到家,小正睡了,父亲坐在客厅看报纸。这几天小正妈妈工作的店盘点,她早出晚归,家里时常只有我们爷孙仨。家里非常安静,只有父亲翻动报纸的哗哗啦啦的声音。今天到处都很安静,我反倒有些不适应了。

  我诧异,小正今天怎么这么乖。按平时,这会他能把饭都吃完就算不错了。父亲说,小正本来就很乖,是你们把他迫成这么顽皮的。我怀疑父亲给他喂饭了。父亲说没有,他只是坐在他一旁看着他吃,他就认真地把所有的饭菜都吃完了。这几年,父亲越来越慈祥,连说话的语调都变得有些像央视那个叫赵忠祥的大叔了。平时的周末,小正也是闹腾得不肯睡觉的,怎么这会他已经睡得像一头小猪呢?我出去也没多久的。父亲说:“我告诉他,到时间睡觉了,睡醒了,爷爷带你去白燕街跟鹦鹉说话;然后,我坐在他床边看报纸,一则新闻还未看完,他已经睡着了。”我问:“那你一定要带他去看鹦鹉,要不然他会恨你好几个月。”父亲说:“我当然要带他去,我干嘛不带他去?”

  我说:“爸,你也去睡会儿吧。”

  父亲说:“不睡了,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

  4

  我打开电脑,看《源代码》。这片子多好啊,我居然拖到现在才看。父亲没过来的时候,我既要上班,又要带小正,同时还要写专栏和小说,一个人像做着三份工作,又累又苦,没时间、也没心思看电影。

  我刚上线,“迷惘”的头像又在那里闪个不停。迷惘就是兰姐,我的好邻居。她还是在说她儿子的事。暑假到了,文智从学校放假后,在外面租了房子跟女朋友同居。兰姐说她气疯了,没想到还在读书的孩子就玩同居。我心里颇不以为然,二十岁,虽然未能顶天立地,也已经是男子汉了,为什么就不能同居?我二十岁的时候巴不得晚晚都能搂着美人睡,只是没有美人肯让我搂着睡罢了。刚才,他们夫妻俩找上门去兴师问罪,没想到他们的孩子连门都不让他们进。文智的叛逆期来得晚,高中才开始;持续的时间却很长,都大学一年级了,还愈演愈激烈。从高中开始到现在,他们家一直都处在战争状态,我时常看到他们家的人灰头土脸地进进出出。

  我一边看电影一边跟她聊。

  文智这孩子,打我搬到这幢楼的那天起就认识他了,比认识老张还要早。不同的是,文智一天比一天茁壮,老张一天比一天萎缩。我看着文智从一名可爱的小学生变成一位说话声沙哑的初中生,再由一位耍酷的高中生变成一位把头发染成五颜六色、手上戴着奇怪的戒指、胸前挂着夸张的项链、左耳戴了两个耳环的大学生。

  为什么我一口咬定迷惘就是我的邻居兰姐?老实跟你讲吧,迷惘,即是兰姐为了证明她的儿子曾经很乖、很听话,而现在却变成了一位混世魔王,发过两张相片给我,其中一张是她抱着看上去还在读幼儿园的文智,另一张应该是今年春节期间文智和一位女孩的合照。那女孩穿着大红的衣服,像兰姐那样长着一张圆圆的脸,看起来很喜庆。看到相片后,我吓了一大跳,当真是无巧不成书。

  文智和父母之间的问题本来并不算严重,是兰姐夫妻一块把这个孩子越推越远的。文智的奶奶几年前去世了——正是这个原因,他们一家至今仍留在我们这个小区住而没有搬进他们早就买下的豪宅。爷爷发话了: “要搬,等我死了以后!”老头说,他老婆死在这间屋子里,他也一定要死在这间屋里。

  这一家人,都犟。

  5

  我戴着耳机一边看电影一边跟兰姐聊天;父亲出现在书房外,我没留意到,直到他在我面前摆下一盘切好了的火龙果。我摘下耳机对父亲说:“你觉得闷的话可以到处去逛逛的,如果迷路了就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父亲说:“我不闷。我想问一下你,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我愣了一下,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难处?我能有什么难处?”作为一名在心理界胡混了有些年头的文化人,我演技挺好的。父亲说:“我觉得你不开心,上次你回家时已经是这样了,这次我过来,你还是这样,总是偷偷地叹气。”我有轻度抑郁症,脾气偶尔会失控,吃过一段时间药;我的确是时常叹气,但我从未因为叹息而发出过声音,父亲是怎样发现的呢?我倒是吃了一惊。老话说得好,鬼老了灵,人老了精。在父亲面前,我的演技还稚嫩得很。但我能告诉他我的难处,能告诉他单位里那些男盗女娼的事吗?不能。

  父亲继续讲:“不管什么样的难事,咬咬牙就过去了,以后你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只要想到你有个那么出色的儿子,你就什么都不会怕了。”

  我却嘴硬:“像李小正这样的小孩子,满大街都是,我不觉得他出色。”

  父亲瞪了我一眼,指了指书桌上的火龙果。小正睡醒了,在房间里喊爷爷。小正的嗓门像他奶奶,清脆而嘹亮。

  小正问:“爷爷,你儿子是不是出去玩了?我没听到他的声音。”

  父亲说:“我的儿子是你的什么人?”

  “你的儿子是我的爸爸。”

  “那你的爸爸的爸爸又是你的什么人?”

  “我的爸爸的爸爸是我的爷爷,我的爸爸的妈妈是我的奶奶……”

  “小正真聪明。”

  “你儿子也说我很聪明。但你儿子每天都叫我快快快,什么都要快快快。”

  “那小正有没有快快快?”

  “小正喜欢慢慢慢!”

  听着爷孙二人在房间里说些疯言疯语,我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我倒是有几分羡慕李小正了,我的父亲,曾几何时对我这般温柔呵护过?而我自己,也从未与小正相处得这么融洽过,我和他妈妈对他总是那么一本正经,高声喝止:不准这样,不准那样。

  小正突然说:“爷爷,我们去找我们的朋友老张玩吧。”现在老张变成“我们的朋友”了。

  爷爷说:“你应该喊人家爷爷的,你怎么总是喊人家老张呢?”

  “三楼的哥哥的爷爷也是我的爷爷,楼下剃头的老张也是我的爷爷,为什么我有很多个爷爷,但只有一个爸爸呢?爷爷。”

  父亲想了一下说:“因为有很多人爱我们家小正,所以我们家小正有很多个爷爷。”

  “这样啊,”小正说,“我们还是出去玩吧,我都不困了。”他睡一觉,忘记要去白燕街看鹦鹉这回事了,不过,他有可能会在夜里临睡前想起,又吵着要去。

  父亲说:“出去玩?那太好了。不过,在出去玩之前,小正还是要再吃点水果的,小朋友要多吃水果。”

  我听到这话,赶紧端起桌上还未吃完的火龙果走过去。在房门外,我看到父亲正在给小正剥山竹。南方就是这点好,水果不分季节。我们都爱吃这种被称之为“果后”的山竹,但又嫌它贵,不常买。

  父亲带着小正到楼下找他们的朋友老张玩去了。不知这附近的老人小孩为什么总爱往老张那儿凑,好像他身上有股魔力似的。不过,讲心里话,老张也不讨人嫌,斯斯文文的,讲话慢条斯理,脾气很好,从不跟人红脸。自从父亲跟老张认识了后,就开始在他那里剃头,然后,我和小正也跟着在他那里剃头了。老张剃头,大人十元,小孩五元,水准不比一次几十元的发廊差。别看老张一把年纪,剃出来的头还是蛮时尚的。只要你能提出要求,他就有办法帮你剃出来。据父亲讲,老张年轻的时候还做过代课教师,因为在老家代课教师那点工资养不活一家老小,所以才跑广东来谋生的。我这位老父亲也算是有点本事的人,一年十二个月中,他在我这就待那么个把月,但就是这么个把月,他似乎就能把我们这个区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了,那些家长里短在他那里如数家珍,还知道了不少人家的隐私。

  6

  父亲带小正出去后,我靠在沙发上眯了一会。也就二三十分钟光景,等我再次坐到电脑前,发现兰姐已经发来了一群又一群的汉字。兰姐打字还挺快的,到底是在机关工作的人,电脑用得熟。

  “他从不在乎我们,常常把我气得难受得要死。这个QQ号我想加他挂,但他从不通过我,不让我们知道他的情况,不让我们了解他的消息,在外面读书也不打电话给我们,但每天都打给女朋友,回家也当着我们的面打个不停。”

  “我和丈夫都出身于军人家庭,我俩都是当兵出身的,我们从小受到严格的教育,所以我们对孩子的要求也很严格。就这么一个独生子,我们当然希望他成龙了,但是总是事与愿违,真没想到会这样。我虽然是个女的,但父母对我的要求比一般人家的男孩还要高。我小的时候,考试成绩不好要挨揍,对人没礼貌要罚抄‘学生守则’,吃饭慢要罚挨饿。你不知道,那种饥饿的感觉是多么的可怕,眼睁睁地站在一旁看大家吃着香喷喷的饭菜,自己饿得肚子咕咕叫,想哭都不敢哭,眼泪倒流回肚子里,因为哭,下一顿还得继续饿……我们小时候,无论父母怎样责骂我们都不会反抗,更不会想到要离家出走,因为我总是觉得是自己错了,惹父母生气了,才会被骂被罚,但我这个儿子呢,他认为他自己永远都是对的,你批评他,他说你看不惯他,要离家出走,根本就不把父母放在眼里。”

  “一切朋友,所有的朋友有事他可以和他们谈一个下午,但回家你说一句不中听的他就走人,无法沟通,哪怕你把音量低八度很温和的态度也无法沟通。一说他,他就说你们看不惯我,我走人就是啦。他对小动物还不错,对邻居也不错,外人没对他有什么不好的看法。我们家养了一只黑松狮,有五六年了。”

  “上到高中后,入学考试他考得很烂,分在普通班。班上有很多体育特长生,他就开始跟着那些不太爱读书的体育特长生一起玩,我们开始很生气,当然有许多的不满,更多的是失望,说什么他都当耳边风。我们骂他,他爸爸打他,但他完全把我们当空气。应该说那段时间我们真是痛苦万分,那时我想如果他能变好、变回以前一样,我们说什么、他听什么,不要说一句顶三句,我真情愿短命十年。小时候他多乖啊,说什么听什么,从不抗拒我们,对人又有礼貌。有时我想,如果我死了,他会醒觉,会变好的话,我都愿意去死。那时感觉自己真的很绝望,接着是他变得更坏,逃课不上学是常有的事。老师一天到晚打电话给我,也老是批评他,后面他已经不想再去学校了,曾经试过十几天不上课。那时我们已经不敢对他大声说话或批评他了,因为一说他,他就离家出走,不回家也不上课。有时我也想算了,就他一个小孩,只要他身体健康,不想上学就不上吧,不强求了。开头,我躲起来哭,后来一想起他就哭,躲都来不及,哭得自己都觉得没意思,家人看着也烦。”

  “在他很小的时候我们就买了一套很大的房子,用他的名字买的。我们两公婆都是公家的人,有点钱。那房子装修好后一直空在那里,自己没去住,也不舍得租给别人,反正我们也不缺那个钱。是公公婆婆不肯过去住,他们住惯旧的这间屋,而且旧屋这里的天台上有片菜地,他们在那上面种菜。后来婆婆去世了,公公就更不肯搬了,说他就算死也要死在旧屋中。旧屋这边,两层都是我们的,本来想打通了改成复式,管理处不让,说给房子动大手术可能会有危险。我在想,是不是他觉得我们家的钱来得太容易了,家里的一切不用他奋斗也够他活一辈子了所以才这样放纵自己呢?我也曾想过把房子再过户到我们的名下,但又觉得这样做会伤害到他的自尊,因为他己经这么大了,我们再这样做好像是有点防着他,怕伤害到亲情,很无奈。”

  “为了小孩的事,他爸爸的身体垮了。本来还算和睦的家庭常常吵闹。女人容易情绪化,每当学校老师打电话来投诉,我就会失控一样地埋怨自己丈夫,怪他没把小孩教育好,说他没有用,在外面只知道巴结领导,回到家只知道打儿子、讽刺儿子……现在想想,他白天要上班,要去应酬,晚上隔三岔五要出去找儿子,大半夜的在街上走来走去,回到家我还常常发脾气,他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啊!如果不是儿子的问题,我们真的应该是很幸福的!我们家的幸福,就让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给搞没了……”

  兰姐把一切的错都安在自己的儿子朱文智同学的头上了。我该怎样跟她讲下去呢?她没完没了地自言自语,讲啊讲,似乎不在乎我出不出声。兰姐简直就是新时期的祥林嫂。一个人,要压抑多久,要压抑到什么程度才会有如此强烈的倾诉欲?

  采访做得多了,我也快成精了。这个问题多么明显,兰姐是可怜的人,正如老话讲的那样,凡可怜人必有其可恨之处。兰姐和她的丈夫朱科的可恨之处就是,他们对待他们家的松狮狗像对待儿子,对儿子像对一条狗。狗也不是时时都听话的,更何况人,他们怎么能要求儿子什么都要听他们的呢?把儿子当什么了,扯线木偶?上一个寒假,兰姐和朱科上班后,几位高中同学到家里来找文智玩,不知哪个酒瘾大的,非要喝他们家酒柜里的红酒。文智要面子,就让他们喝了,结果朱科回家后看到空酒瓶,当着同学的面全摔了,摔完后顺手给了文智一巴掌,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败家子。当时我正好下班回家,站在他们家敞开的大门外看了会,实在看不过眼,进去劝了两句,没想到惹火烧身,被朱科骂:“我教儿子关你鸟事!”我下不了台,灰溜溜地回到自己家中生了半天闷气。第二天,兰姐过来串门,替她老公道歉。我对于兰姐的道歉不以为然,淡淡地说不介意,本来就是我多事。兰姐跟我聊了会家常,我顺势跟她讲了几句宽慰话,没想到她以为我是她的知己,非常贴心地跟我讲:“也难怪老朱生气,那可是2008年的拉兰伯爵,很珍贵的哪!”我有些不以为然,再珍再贵的酒也都只是穿肠物,喝了再买呗,他家装修得像个皇宫,区区几瓶酒,难道还买不起?当晚,夫妻俩估计对文智是一翻狂轰乱炸,文智又离家出走了,不知去哪里住了个把星期才回家。那几天,兰姐来敲过我家的门几次,次次都是问我们有没见她那宝贝儿子。

  我至今还记得,文智高一时,因为考试成绩不好被分到普通班后,他们夫妻俩一起把他揍一顿的情形,我想起来还觉得凉风阵阵。文智的那个哭声,令我们家的温度都瞬时降低了好几度。现在的文智已经是大学生,见过一点世面了,骂不还口,打不流泪,只是偶尔玩一下离家出走而已。

  我在Q上跟兰姐讲,听起来你们为儿子付出了很多,但他不领情。你们对孩子的爱是不用怀疑的,但你有没有想过,你们的爱是单方面的,是强迫性的,在你们给他这个爱的同时,有没有考虑过他是否需要?或者说他是否乐意接受你们的这种给予的方式?

  兰姐对我的话很不以为然,说爱还需要什么方式?我们那么无私地爱着他,他一点也感受不到;那个小女孩,既要他交电话费,还要他买这买那,过年过节还要买礼物去给她父母,难道这才叫爱吗?

  我哑然失笑,跟兰姐开玩笑说这叫亲娘吃未来儿媳妇的醋。我这话让兰姐沉默了一会。然后我告诉她,我从中学就开始恋爱了,我父亲从不管我这些事,母亲则是每次都让我把女孩带回家给她过目。不管哪个女孩,母亲在见面的时候都是笑得脸上开了花,给女孩做好吃的。每当这个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的母亲是世界上最好的母亲,这个时候的母亲已经不像一个母亲,而是哥们了。我工作后,母亲还记得那时我带过回家的每一个女孩,并且在事隔多年后才点评她们,把她们身上的优点缺点逐一点了出来。我佩服母亲的记忆,并问她为什么当年不说,要到今天才说。母亲说:“她们是你的女朋友,又不是我的,我干吗要说?我现在说是因为我更年期到了,心里闷得难受,典型的无话找话说。”

  兰姐说她也想像我母亲那样,但做不到,她没那么大方。

  我跟兰姐在网上聊得正火热的时候,父亲打电话回来说有人在拆老张的治安亭,让我快帮忙想想办法。

  我也想帮老张的忙,但我不是保安队长,甚至连一名普通的保安都不是,我能帮得了他吗?

  7

  快凌晨了,我准备关电脑时看到QQ头像闪闪烁烁。又是兰姐。这么晚了她怎么还不睡?

  兰姐说刚才儿子回家取衣服,都十一点多了,她看到太晚了,就洗澡准备睡觉;因为他爸爸想起昨天他去爷爷那里要了5000元,问他要这么多钱干吗?他说又没问你们要,关你们什么事?气得他爸爸一巴掌打过去,他当即摔门而去,他爸爸气得高血压发作,吃了药才没晕过去……

  我因为白天了解到老张的治安亭是被文智这位极品爸爸变相拆除的,对他们一家人的反感又增添了几分,所以兰姐在跟我讲这些的时候,我心里有些许反感。我问,爷爷干嘛给他这么多钱?另外,爷爷给孙子钱之前有征求过你们的意见吗?没有,兰姐说没有,都没有;老头一直都是自作主张的,按他的看法,现在他虽然已经退休了,但他还是一家之主,户口簿上的户主还是写着是他,他做什么不用向别人交待。

  我愣了半天,心里非常地不舒服,这家人太有钱了不是吗?一出手就是5000元。兰姐两公婆除了工资外,其他的收入不好估算;爷爷呢,退休老干部,每个月再怎么着也有五六千元到手,看病抓药什么的,还不用花自己的钱。我想,如果老张每个月能有五千元的退休金,他还会风雨无阻地骑单车到我们这个小区给人家理发吗?

  “今天白天,本来已经够生气的了,没想到临要睡觉还要受一场气。我都不明白这个家是怎么一回事,老的小的,像存心要来气死我们两公婆一样。下午的时候,我老公看到他父亲在翻存折,问他是不是要去银行取钱;他说取过了,是给孙子取的,给了他5000元。本来,我们想通过限制儿子的零用钱,让他没钱,迫不得已回到家里来住的,现在好了,一切计划都泡汤了。他爸爸问老头怎么能这样,老头说,我的钱我爱给谁谁,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还不是想早点抱曾孙!一句话,把他爸爸噎得无话可说……你说,这老头是不是老糊涂了,他的孙子还在读书,怎么能结婚生小孩呢?”

  兰姐打字真快呢。我看着这些文字,有种变态般的快感,心想,你们也有今天。他们一家人的确是个性鲜明。几个月前,我父亲过来玩,上天台晒被子的时候遇到文智的爷爷在天台上给菜除草,就跟他拉家常,帮他除草。我父母在老家也种点瓜菜,冬瓜南瓜这些能存放的,他们一般是托人或者自己过来玩时带来给我们两兄弟;菜则是自己吃,吃不完的分给村里人,总之是看到谁路过就给谁一把。父亲每次到我们这里来都抱怨说青菜不好吃、不甜,猪肉不好吃、没肉味、不滑,这会儿,蹲在朱家爷爷的菜地旁,看到那些绿油油的青菜,父亲的口水都流下来了。他向朱爷爷讨几棵回家吃,没想到朱爷爷说菜不能随便送人,想要吃无公害蔬菜,那就掏钱买。父亲以为朱爷爷是在开玩笑,就掏钱了,没想到朱爷爷真要了他的钱,还很认真地数了钱后才摘菜给他。当天晚上,父亲跟我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感叹不已,说当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左邻右舍的,这区区几元钱,怎么好意思要?我大笑。

  隔天,父亲神秘兮兮地告诉我,他去菜市场买菜的时候看到朱爷爷做无证小贩,摆地摊卖他在天台上种的青菜。我说这个我也早就知道了,反正那老头就是一怪人,据说他的儿子朱科就这个事说过他很多次,他都不改;反正他就是拿去卖,也不跟人家讲价,说几块一斤就几块钱一斤,一分钱也不让。更好玩的是,我那个傻父亲后来多次从朱老头那里买瓜菜。

  我这边在走神,兰姐在那边又发过来很多字。无非又是那一套,抱怨完这个抱怨那个,最后要死要活的,扯来扯去都说如果用生命可以换回儿子像小时候一样听话,她宁愿去死之类的。我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兰姐和朱科一定要儿子对他们言听计从呢?二十岁的大学生,难道有点自己的想法、有点自己的生活是错的吗?我很想告诉兰姐,如果真想要一个毫无主见的儿子,直接在他的脑壳上敲几下,把他敲成白痴就可以了。

  我困了,不想跟兰姐扯下去,就跟她讲,看星期六的报纸吧,我会把你们的故事写下来,并且会在最后告诉你要怎样处理亲子关系。兰姐答应了,说吃点安定也去睡了。同样的事情重重复复地唠叨,她不嫌烦,我听着都嫌累。我无法想象,如果当年,我这么叛逆的人,也摊上一对这么强势的父母,我会怎么样?我还能成为今天的我吗?

  8

  治安亭被拆后一连两天,老张都没过来开张。不来也好,这么高的气温,又是雷雨天,让他这样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家摆地摊,真有些难为他了。父亲却说,老张不是怕辛苦才不来,他不来是因为他伤心了。按父亲的说法是,老张在我们这个地方摆摊理发,对大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起码,我们附近的几幢楼在白天从未发生过失窃事件。二街那边,几乎每一幢楼都发生过轻重不同的失窃。有个住在二街的人在小区论坛发帖子说他七十多岁的老母亲独自在家午睡,惊醒,看到有两个人进了屋,不认识;正疑惑间,进屋的人说进错门了,迅速退了出去,等老太太反应过来、出去走廊查看,走廊里鬼影都没有个,回头看门锁,还好好的,也不知这两个人是怎样开锁进屋的。这位仁兄感慨,他们家也不见得多有钱,但不知什么原因总被贼惦记着,在此之前已经失窃过一次,晚上下班回家发现大门洞开,他老婆的所有首饰和一台笔记本电脑被洗劫。更搞笑的是三街一位住在19楼的交警,估计是个干部,半年内被入屋盗窃了三次,每次光现金都是两三万的,还有笔记本电脑什么的。这些离奇古怪的小道消息都是父亲“八”给我听的,都不知他是从谁的嘴里听来的,总之,他讲得有鼻子有眼,像在说书,相当生动。

  又过了两天,我去上班的时候在楼下遇到老张正在张罗着开档,几位晨练的大爷大妈围在旁边闲聊。我们楼下的苏哥把他家的单车房借给老张用了。我跟老张开玩笑说:“这下你有了工作室,不怕那些保安了。”老张嘿嘿嘿地笑着说:“小苏心肠好。”

  一年多前,苏哥的老婆去菜市场买菜回来,半路被抢了包。她追了几十米,边喊边追,没人帮她拦一下劫匪。老张正好骑着单车过来,拼老命蹬车追上去,照着那胆大包天的劫匪撞去,把他撞倒在地。从此以后,范哥一家待老张如亲人,时鲜水果、老家来人带了特产什么的,都与他分享。

  老张热心肠,帮过我们这附近不少人的忙。比如说我家吧,父亲没在这边住的时候,小正有时候夜里把被子尿湿了,我们第二天洗了被子拿到天台上晾着才去上班,临走前跟老张说一声;如果下雨了,老张就帮忙把被子什么的都收起来,一次都没出过差错。有些人家,干脆就把被子晾到治安亭旁边,不用老张跑楼梯那么辛苦。有一次,我星期五去幼儿园接小正时顺便把被子带回家洗,回家吃饭前,我们在楼下玩,结果忘记了,被子没拿回家;直到星期一下午我再去接小正时,老师问为什么不带被子来,我才想起自己把被子弄丢了。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被子可能被老张帮忙收起来了,去他那里一问,果然是。

  我跟老张闲扯了几句,正准备离开,一转身就看到兰姐和朱科站在我身后。我扎扎实实地吃了一惊,心里骂大白天撞了鬼,脸上却堆出一团笑。他们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我完全不知道,一点声音都没有。兰姐跟我打招呼,朱科还是一如既往地黑着他那张马脸。我心里很不舒服,凭什么老子要看你这张死人脸?想起这王八蛋拐了几个弯把治安亭拆掉的事,我有些担心,怀疑他又要给老张使绊子。后来,事实证明,我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因为朱科的再次插手,老张被气得大病一场,差点没把老命丢了。

  过了会儿,我还是忍不住打了电话告诉父亲,老张又来了,让他有空就下来跟他下棋,顺便带点水果下来给老张吃。

  9

  星期三的晚上,我刚把兰姐的采访稿写好发给编辑,迷惘,即兰姐在Q上给我发来信息,说她老公知道了这个事,不让发表。我一听差点没疯掉,我给她做了一星期的心理辅导,不仅要听她?里巴嗦地说她家那点破事,还给她制定了详细的教子方案,她这不是过河拆桥吗?更令我生气的是,兰姐还说:“凭你的才能,区区一篇小稿子难不倒你,你可以马上重写一篇代替的。”我真疯了,她居然没有一丁点儿的歉意。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个事,我一开始便问过你,你同意,我才跟你谈、给你写的,等我交稿了你才说不要发表,有你这么不尊重人的吗?兰姐马上翻脸:“如果你一定要发表,我们要通过法律来维护自己的权利!”我倒是真被她惊吓到了,这女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呢?她怎么不考虑一下人家的感受?我问她,你这样做是不是太不尊重人了?你平时做什么事情、说什么话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只顾自己爽而不顾别人的感受?兰姐说:“我这个人就是这样的了,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我不骗人,更不骗自己。什么尊重不尊重的,讲出心里话就是对他人对自己最大的尊重!”

  我沉默了一会儿,直接把我的邻居兰姐从QQ上拉黑。她的这段话,把我心中对她仅存的那点好感也全部抹杀掉了。她与老公朱科或者不是什么坏人,只是一直在体制内,见过太多、也得到过太多的特权,像两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从不顾及旁人的感受。她在我这位拥有无数粉丝的专栏作家面前尚且如此放肆,可想而知,她在自己的儿子朱文智面前是什么样的一种态度。可怜的文智,这十九年来,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这天晚上,我从凌晨开始写到三点才算是完成了任务。报纸不能开天窗是不是?发了稿子后,我又累又困,郁闷难当,跑去兰姐家大门前撒了一泡尿,为自己出一口恶气。

  10

  老张美滋滋地将他那不规范的理发店开了个把星期后又遇到了新的问题,他被工商局和城管局等有关部门同时勒令停业了。那天,父亲刚好带着小正在小公园的水泥乒乓球桌上打乒乓球,目睹了整个过程。父亲说,那天的老张被有关领导及同志们包围在中间,像个非常重要的大人物。

  这次的事态看上去比较严重,一些高端的人前来与老张洽谈了,而不是像上次那样只是来了几位物业管理公司的保安。据父亲讲,来的人中有物业管理公司的总经理,有工商局、消防局、卫生局、城管局等上级部门的干部。我听到父亲这样讲,觉得有些不靠谱,太扯了不是吗?老张,无非就是一个剃头佬,他何德何能,能折腾出来了这么些大人物!

  这些人来跟老张讲,他这是无牌、无证经营,也未达到消防和卫生等方面的要求。何谓牌?牌就是营业执照。老张在街边剃头几十年,从未听说过剃头还要去工商局申请一个执照。何谓证?证就是健康证。卫生局的同志说,理发是服务业,给客人理发,提供服务者与接受服务者有长时间的身体直接接触,为了防止传染病的散播,只允许身体健康的人从业,而老张,未能提供公立医院的健康证明。消防局的同志说……城管的同志说……父亲的一番话令我目瞪口呆,这个事实在是新鲜得出奇,我不得不感叹,世界变化快,法治如此清晰、细致,连在路边摆个剃头店都要三牌五证,不可不谓法治之大进步矣!

  难得我退休多年的老父亲有如此之记忆力,将当时的场景描述得绘声绘色。父亲的意思是说,我是做媒体的,老张这个事可以作为一个新闻事件来大肆报道,以推进社会法治之进程。我跟父亲解释,我虽然是媒体工作者,但具体的工作与文艺有关,跟新闻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跟法治与否更是十万八千里。

  第二天上班前,我在楼道里遇到也要去上班的范哥。范哥未语先苦笑。范哥简略跟我讲了老张昨天的经历。老范的版本跟父亲完全一样,只是他讲得比我父亲更有条理些。我问范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范哥因为急着要去上班,让我晚上到他家去坐坐,详谈。临别时,范哥说:“我他妈的去买支冲锋枪来把那一群王八蛋扫成蜂窝煤!”范哥一家跟老张的关系密切,他经常跟自己的儿子说老张就是他的亲爷爷。

  晚上,我去到范哥家。范哥泡了普洱茶。范哥说,茶是生茶,好茶,老树的,可惜年份近了些,有些刮胃,偶尔喝喝无妨,常喝会伤胃。我不懂茶,微笑看着范哥张罗。范哥是做茶叶生意的,前些时候老张无意中帮他牵线做成了一笔不小的生意,虽然范哥有给老张报酬,但他对老张的情份因此又近了些。他找我谈的原因跟我父亲给我的提议是一致的,即是促成媒体插手老张的事情。事情到这个时候已经非常明晰了,那就是兰姐的丈夫朱科揪着老张不放,非要把老张这个剃头佬赶出我们小区不可。我跟范哥嘀咕了老半天也猜测不透,这位位高权重的朱科何时、何地跟老张结下了这么大的一个生死梁子。

  讲实话,朱科的所作所为把我这么温和的人也惹怒了,第二天,刚上班我便去找小强。小强是我的朋友,电视台“小强热线”的主持人和负责人,是电视台最红的主持人。小强深受广大市民喜欢,是因为他是正义的化身,报道过无数离奇古怪的民生问题。小强听我把事情讲完就摇头苦笑,说,朱科也好,那些什么局什么局也好,走的都是正道,严格按有关规定办事,一步都没越线,所以李哥,你让我怎样去报道这个事呢?我说,要不然,我们从正面报道这个事情……小强说,李哥,你傻啊,就算我肯报,台领导肯让这样的报道出街吗?你也不看看,这里头牵涉到多少个有关部门?把这些部门都得罪了,我们的热线以后还能做得下去么?再说了,正面报道这样的事情,有意思吗?

  最后,小强给我支招,发微博,让群众自己来判断。

  当晚,我把小强的意见向范哥转达了,范哥恨得大声骂娘。当天深夜,他把朱科老父亲天台上的瓜棚砸得稀巴烂。

  老张这回被气病了,在医院躺了好几天。

  病好后,老张按正规程序走。

  有人劝老张放弃,要么换个地方,要么退休算了。要老张退休是不可能的,他的女儿还在读大学,他这样的人,手停口停,没有退休金,不剃头了,谁替他把女儿的大学供完?而且,老张被弄得犟起来了,也不肯换地方,他说他在这个地方呆了几十年,这里,差不多成为第二个家了。

  去医院办健康证,去居委会申报登记,去工商局申请执照,去卫生局申请许可证,去消防局申报检查……所有的程序都走完了,没问题,可以重新开业了,要证有证,要执照有执照。我无法想象,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是怎样一趟趟地把这些证啊牌啊跑下来的。但别以为老张这回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开张在即了,扯淡,还不行。居委会的大妈来告诉老张,如果老张要在这幢楼的单车房做生意,必须要征得所有的住户同意。

  老张这下傻眼了,别人的好说,朱科这个签名,他如何要得来?

  11

  暑假快结束了,父亲跟我讲,他想把小正带回乡下住一段时间,等开学了他再送回来。父亲最近总是跟小正描述乡间的情形,水牛、大黄狗、龙眼树、大公鸡这些东西,令小正对乡下充满了向往。刚好在这时,母亲打电话来说她感冒了,整天头晕目眩。我知道母亲是一个人在老家待得太久了孤单,拐着弯弯向我撒娇。因为小正去乡下无法练琴,所以我对父亲的提议有些犹豫。父亲说,要不然,让他回乡下照顾家中的鸡和狗,让母亲过来照顾小正。我听他这样讲,便决定让小正跟他回乡下住一段时间。小正都七岁了,还未真正在老家住过,每次回去都是行色匆匆,最长的那次都没超过三天,是时候让他回去住一段时间了。

  小正跟父亲回乡下后,我们家顿时变了个样,白天安静得像深夜,深夜安静得像坟墓。我不再回家吃饭,每天下班后,我要么到单位饭堂随便吃点中午的剩饭剩菜再回到办公室看美剧,要么直接去打球。有时候,我恨不得连睡觉都不用回家,在办公室或者球场,随便将就将就,把睡眠对付过去。缺了小正的家,毫无生气,我待在里面除了难受就是压抑。

  12

  送父亲和小正去车站的路上,父亲得意地跟我讲,老张又可以营业了,因为我们这幢楼所有的住户都给他签名了,包括姓朱的那家人。朱家,是朱科的老父亲签的名。他们家,虽然有两个套间在这幢楼,但只有一本户口簿,只有一位户主,户主是朱科的老父亲。那老头只是性格孤僻一些,不爱说话而已。他听说了老张的事,主动去签的名。

  所有的住户都签名了,老张的剃头小店隆重地重新开业,最开心的是范哥,他自作主张给老张印了不少传单到处发。然而,就在重新开业的第三天,居委会的领导又来找老张了,给老张出示了两份声明。原先同意老张在这幢楼的单车房里剃头的老刘和老冯两家反悔了,声明之前的签名作废。

  范哥肺都气炸了,去找老刘和老冯理论。范哥兴冲冲地去找人家理论,垂头丧气地回来了。老刘一家是开早餐店的,店面很小,如果没有店前那几张小桌子,生意完全做不下去。在他签那份声明前,朱科亲自出马,跟他做城管的朋友到老刘家的小店里吃了碗面条。至于老冯,那就更无话可说了,他的老婆是朱科的手下……范哥气得不行,来找我喝酒。

  经过楼下时,我们看到老张正在收拾东西准备走,干脆拉上他一块儿去喝酒。

  这酒喝得透,我们都醉得不行。八点多,老张趴桌上睡着了。他的电话响,我帮他接了。是他女儿打来的,我让她找人来把老张接回家。

  大概半小时后,老张的儿子和女儿出现在小酒馆。老张也醒了,给我们介绍他的孩子。老张可骄傲了,声若洪钟地讲出了女儿的学校名。那可是名校啊。

  老张女儿学校的名字在我脑中闪了一下,我的心咯噔地响了一下。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我的反应比平时快很多倍。我问女孩,认不认识朱文智?我隐约记得,文智的女朋友也在那间学校读书。女孩说认识,是初中的同班同学,他的女朋友是我的大学同学,我还是他们的介绍人呢。

  我一愣之下,砸碎一个啤酒瓶。

  13

  第二天下午,在楼前的小花园中,我看到肥队长领着两位保安在挖那棵合欢树。有人把另外那棵树上多余的残枝修修剪剪。挖掉一棵树后,空出来的是两个车位而不仅仅只有一个了。

  我走过去,嘲讽了肥队长一句:“你们物业管理公司真不简单,连榔头都有!”

  肥队长递给我一根烟说:“有个屁,专门去买的。”

  树挖去后,抹上早已经准备好的水泥,地面变得平整光滑,还未干的水泥地面上泛着青灰色的光泽,地面像铺着一面古旧的老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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